“举个例子。”

“就是前阵子吧，他约我去打高尔夫球，把我介绍给他的圈子，并且我还因此而拿到了一单不小的业务。”

“还有吗？”

“有，三天前的一个晚上他忽然打电话给我，当时他的情况很糟糕，所以我去了。那天晚上我们在电影院聊得比较多，他整个人都很落拓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失意的一面，很吃惊。他在我面前也毫不避讳他的形象，我们聊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，我处于这么一个角色也不好过多试探，所以说话都是点到为止。他也清楚，也不打算让我知道得太多，总之两个人说话的状态就像朋友那样，没有那么多距离，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。”

“你觉得跟他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一步？”

“我也不清楚，但直觉告诉我是这样的。”

莫小莫不说话了，似乎陷入了沉思，田琳脱口道：“这个老男人对你有点意思呗。”

两人愣住，都转移目光看她，她喝了一口“老年人”才会喝的汤，继续说道：“杨扬你仔细想想，你那么年轻漂亮，在颜笑这样的老男人眼里就是一朵鲜花，充满着生机活力，让人忍不住想靠近。”

杨扬被她说得无语，翻白眼道：“我跟你说正经的呢，你别跟我瞎扯。”

“我是正经的呀。”

“那我来问你，你说我年轻漂亮，大学校园里什么年轻漂亮的美人没有，他干嘛要对我有意思？”顿了顿又道，“你怕是不知道他的身家吧，人家族背后有上市公司，他还是上市公司董事长的亲儿子。这样的人，想找什么女人没有，非得到我跟前找存在感？”

“为什么不可能，小莫就是个例子呀。”

两人的视线都落到莫小莫身上，她无辜道：“我的情况没有参考性，况且裴家没有上市公司，只能算中层阶级。”顿了顿，“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对裴旭还持有怀疑态度。”

两人异口同声问：“怀疑什么？”

莫小莫一本正经说：“我怀疑他的性取向。”

两人：“……”

莫小莫：“说不定我就是个代孕的。”

两人：“……”

杨扬忍不住了，“你俩结婚后没有验过货吗？”

“有验过，但你也知道，顶着一个肚子验货不太方便。”

田琳自告奋勇道：“没关系，要是你被骗了大不了跟他离婚，孩子我俩来养！”

莫小莫：“……”

大姐，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？

话题刚刚还在杨扬身上，这会儿不知歪到哪里去了，莫小莫纠正道：“咱们先不聊我了，杨扬你继续。”

杨扬：“刚才我说到哪儿了？”

莫小莫：“田琳说老男人想泡你。”

杨扬：“对，瞧我这记性。说实话，像他这样的人我是想都不敢想的，虽然有品质，又有人格魅力，但他有家庭有老婆孩子，我要是敢去招惹他岂不是作死吗？”

莫小莫：“你想得很通透。”

田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，不客气道：“姐们儿你别狡辩了，虽然你心里头清楚得跟照镜子似的，但被这样一个老男人关照，让你在公司啪啪打脸下属，不是很爽吗？”

杨扬看着她，不得不承认道：“你说得不错，确实很爽，特别是容芸，她一门心思想把我撬走，但我偏要变成一座大山压在她头顶，让她天天仰人鼻息，尝尝我以前过的日子。”

田琳摊手。

莫小莫皱眉说：“你这是在利用老男人，他们这群人个个都像人精，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小心思？”

杨扬：“所以说我现在才感觉到了苦恼，我一直都想保持先前那种距离，不卑不亢，但眼下看来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，这对我反而不利。”停顿片刻，“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，他迟早都会从我身上获得一点什么。”

莫小莫：“那你后悔那天晚上去电影院吗？”

杨扬：“后悔，但也不后悔。”

“我听不明白。”

“我这样跟你说吧，就拿你目前的生活状态来说，以前你没有接触过裴旭他们这群人的阶层，对他们的具体生活一无所知，现在你跨进去了，是不是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？”

提到这个，莫小莫忍不住道：“有，裴旭妈妈花钱太厉害了，难怪他们要不停地挣钱，要不然根本就不够她花。”

田琳：“你这例子举得活像裴旭和他爸就是赚钱机器似的。”停顿片刻，“我也想变成裴妈妈这样的人，老公和儿子都成赚钱机器不停地赚钱给我花！”

莫小莫：“……”

杨扬：“……”

大姐，咱说话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？

杨扬接着话茬道：“先前我们为了争公司里的那个AE职位不知费了多少心思，结果遇到颜笑这类人，在他们眼里那个破职位根本就算不了什么，他只需要动动小指头，就能把那块馅饼砸到你身上，从而让你感激涕零，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。你知道吧，接触他们这群人彻底刷新了我的三观，开始怀疑努力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了。”

她的话引起了莫小莫的反思，因为自己就是个活例子。

杨扬继续说：“咱不说别的，就拿公司里的容芸当例子，她在公司里兢兢业业地干了八九年，能力不比我差，可到头来还是被我刷了下去。公司非常现实，只需要能给它挣钱的人，而我侥幸成了那个人，我的侥幸又仅仅只是别人的简单施舍。”又道，“季亚夫给公司的那单业务让部门同事羡慕了好久，如果按照常规操作，我们想拿到那项业务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，因为季亚夫那里一直都有老合作方，但他偏偏换了我们家，就因为颜笑带我去打过一次高尔夫球，正式跟他们介绍过我。就凭这层关系，我不用费力就能彻底坐稳我目前的位子，不管容芸怎么费尽心机，都无法撼动。”

莫小莫：“那也是你应得的，你没有放过任何机会，并且牢牢抓稳了。”

杨扬：“所以说我现在有些茫然，因为一切来得太容易，太突然，让我很没安全感。还有，如果颜笑真想跟我进一步发展，而我拒绝的话，我得来的一切还会那么稳固吗？”

这番话令她们沉默了，确实伤脑筋。

杨扬非常讨厌目前的自己，她在短时间内爬得越高，就越怕摔下来。特别是当自己享受过被人追捧后的日子，无法忍受再像以前那样被人踩在脚下努力翻身的样子。

关于她目前所遇到的问题，莫小莫和田琳都没法给出很好的建议，她们也从未想过，原来职场上会有这么多刀光剑影。

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脚下踩着云朵，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，杨扬开始刻意与颜笑保持距离，就算他再次邀约请她去打高尔夫球，都还是被她以工作繁忙为由推掉了。

起初颜笑还以为她真的很忙，后来接连被拒绝几次，才明白小姑娘躲着他呢。颜笑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的，她激起了他的征服欲。

毕竟是老男人，生活阅历总要比杨扬这种小年轻丰富得多，也老道得多。他直截了当找上门，去了MG公司。

杨扬逃无可逃。

颜笑是公司里的大客户，杨扬再怎么避讳都得小心处理他的到访。两人关在办公室里，杨扬小心翼翼道：“不好意思颜先生，我最近真的太忙了。”

颜笑促狭道：“没关系，你总有忙完的时候。”

杨扬愣住。

颜笑认真地打量她，愈发觉得她的小脾气特对他的胃口。许是被他看得不自在，杨扬局促地说：“您今天到访是有什么事情吗？”

“哦，也没什么事情，就是顺便过来看看你。”

杨扬无奈地笑了笑，颜笑也不跟她兜圈子，开门见山问：“最近你为什么躲着我？”

“我没有，我真的就是太忙……”

“你有。”

杨扬不说话了，颜笑认真地看着她，皱眉道：“是不是我给你带来了困扰？”

杨扬犹豫了许久才找到恰当的说辞，“颜先生，我一直都很感激您能给我这个机会，让我能在工作上有所突破，但是……”

“但是什么？”

“您也知道我太年轻，在公司里的时间不是很长，但又偏偏得到升迁，公司里难免会有一些流言蜚语。”

这话说得很明白了，颜笑是聪明人，随即便表示歉意道：“我明白了杨小姐，也怪我疏忽，只是对你非常欣赏，却没好好考虑过你的立场，给你带来了困扰。”停顿片刻又道，“以后我会注意分寸，但也希望你别把我想得太坏。”

杨扬暗暗松了口气，“谢谢您的体谅。”

颜笑起身道：“你忙吧，我不打扰你了。”

“我送送您。”

两人走出独立办公室，外头的同事们见二人出来，都向他们投来探索的目光，意味不明。颜笑在那些窥探的目光中泰然处之，杨扬则心境复杂。

说开了后，之后一段时间颜笑不再联系杨扬。

这对杨扬来说本是好事，但她的心情反而变得很微妙。她开始患得患失，有事无事就翻看颜笑的微信，要么就在网上查摩羯座男人的性格指征或对感情的处理态度。

她开始密切关注他，像偷窥狂似的不放过与他有关的每一个生活细节。

这样的日子把杨扬折磨得异常煎熬，她清楚地意识到她沦陷了，明明知道招惹颜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，却还是忍不住瞎想与他认识后的点点滴滴。

那样一个有生活品质的男人，有金钱，有权势，他轻而易举就能为她铸造整个世界，并且目光总是在她身上流连，带着欣赏，尊重与体贴。

但这样的极品男人身后总有一个培养他的女人，他有家庭有子女，那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。它警告着杨扬不可僭越，而她的三观也警示着招惹已婚男人不可取。

于是杨扬辛苦地克制着自己日渐膨胀的欲望与野心。

却不知，有些东西，你越是克制，它就越发疯长。就像一粒尘封得太久的种子一旦被丢进荒芜的心底，它就会以最快的速度生根发芽，从而侵占你的整个躯体，成为它的俘虏。

杨扬成为它的俘虏那天是一个晚上。

如往常一样，她加班到八点半才回家，谁知坐电梯到12楼一出电梯就看到颜笑站在家门口。当时他的情况很邋遢，整个人瘦了一圈，胡渣疯长，带着一身苦闷。

杨扬像不认识他一样带着怀疑的眼神走过去，试探地喊了一声：“颜先生？”

颜笑无精打采地抬起头，冲她露出一抹微笑，并沙哑道：“你好，杨小姐。”

杨扬走到他旁边，皱眉问：“发生了什么事吗，您怎么了？”

话语一落，颜笑猛地把她按到墙角，捏住她的下巴强行亲吻下去。突如其来的亲吻令杨扬措手不及，她奋力反抗，却架不住对方的蛮力。

仿佛只有这样，才能缓解颜笑对她的相思之苦。

他活了整整四十个年头，才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滋味，鲜活又充满生机，满心欢喜，却又挠心抓肺。

这是以前从来就没有过的感觉。

她像一剂强心针，把他这副老男人的躯体重新激活，令他像个毛头小子那样不再那么成熟稳重。他变得急躁，变得不可理喻，好似到了更年期，唯独她才是他的解药，可遇不可求的解药。

电梯“叮咚”一声，杨扬受惊欲推开对方，却被颜笑用身体护住。住在隔壁的韩净一走出电梯就见到如此激昂澎湃的一幕，他视若无睹地拿钥匙开门，仿佛两人是空气。

被人撞见，杨扬不禁有些气恼，推开颜笑道：“你走吧，影响不好。”

颜笑钳制住她的手腕，认真地说：“你并不讨厌我。”

杨扬沉默不语，颜笑更加笃定她对他是有好感的成分在里头，从她方才的反应来看她并不抵触他。

“你放开我，我不想在这里跟你争执。”

颜笑松手，杨扬黑着脸拿钥匙开门。颜笑并没有乘虚而入，而是非常有骨气地站在门口，等待她的邀请。

遗憾的是他失败了，只听“砰”地一声，大门紧闭，他被关在了外面。

颜笑倒也不意外，只是背靠墙壁，双手抱胸，没打算走人。

隔了好几分钟，杨扬才重新开门，见他站在外头也不吃惊。颜笑无辜地冲她笑了笑，她板着脸道：“进来吧。”

颜笑这才光明正大地登门而入。

一进屋他就把杨扬搂进怀里，眷恋地说：“这段时间我被你折磨惨了，直接暴瘦二十斤，比我跟金文莲打的离婚战争都还痛苦。”

杨扬压根就不吃他那一套，面无表情道：“颜先生请您自重，方才您也说过您是有家室的人，您这样的行为对我是种侵犯。”

颜笑仍旧把她搂得紧紧的，正色说：“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好好谈谈。”

杨扬冷声质问：“一个有家室的老男人和一个未婚女人之间有什么好谈的？”